坐看云起时——谈在“古典家具研讨会”之前

在浩瀚的中国文化历史瑰宝中，古典家具可谓是一朵风情万种的奇葩。他不同于丹青舞动、笔墨挥洒的中国书画，也不同于色泽亮丽、富贵华美的瓷器，他就存在于普通百姓的生活中，记录着历代人们最真实的生活方式。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古典家具的原有实用功能逐渐弱化，装饰性的特征逐渐凸显，他所承载的文化内涵开始为人们所尊崇，成为广大收藏者着力追逐的对象。在这样一个更关注文化的消费时代，人们迫切地希望找寻历史，感受文化，古典家具可以说是最好的载体。

古典家具俨然成了时尚消费品和艺术收藏的对象。与此同时，如何让古典家具这种凝固的文明延续下去?如何正确认识古典家具的市场价值?成为了当今海内外文物界、收藏界专家学者的研究课题。是遵循传统?还是继续创新?是远离市场的喧嚣?还是入市锻造?借2008年中国古典家具精品展览暨国际学术研讨会举行之际，我们对田家青、张德祥胡德生、马未都等几位古典家具研究及收藏领域的专家学者、收藏家进行了专访，希望可以帮助大家品评赏鉴，指点迷津。

访问者：嘉德通讯

受访者：田家青先生、张德祥先生、胡德生先生、马未都先生(排名不分先后)

时间：2007年12月18日

嘉德通讯：各位嘉宾好，非常感谢各位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访问，能够与各位嘉宾关于古董家具进行交流沟通，我感到非常荣幸。据了解，自上世纪二十年代开始，古董家具才开始逐渐受到重视，1944年，美国人艾克尔及中国建筑师杨耀共同出版了《中国花梨家具图考》，成为全世界每一部有关中国明式家具的学术著作;1985年，王世襄先生出版了《明式家具鉴赏》一书，将古典家具研究推向了新的高潮。经过几十年的研究与发展，我们今天该如何评价古典家具?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

田家青：世人一直认为家具只是一个器物，经常有朋友到我的家里或工作室，问我为什么家里只有书法和家具，为什么不摆画作，摆画作可以提升文化品位和艺术氛围。实际上，我认为明式家具的格调和品位不逊于绘画。很多人只把绘画、瓷器、雕塑看成非常珍贵的艺术品，小看家具的价值，认为家具只不过实用之物，陈设品或者工艺品。其实则不然，中国古典家具达到了很高的艺术境界，同样承载了人的思想和内涵。对这个理解，在很早、一些有远见卓识的研究者就达成了共识，比如王世襄先生，最初是研究中国古代绘画，上世纪四十年代就完成著作《中国画论研究》;当明式家具进入他的视野，他便立刻为明式家具所特有的人文内涵和艺术所吸引，从此进入此领域，一发而不可收拾。再比如黄胄先生，是世人公认的著名画家，但通过我与黄胄先生的接触了解到，黄胄先生认为家具比绘画好，而且他收藏了几十件古董家具。

胡德生：我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体现在物质上的最丰富的载体首推家具，伦理观念、等级观念、思想观念、审美观念、宗教信仰、生活习俗等传统文含义都在家具上得到体现，家具的造型、纹饰以及使用上的礼节等也包含了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

马未都：的确如此，比方说明清古典家具的基本陈设方式，无论是民间家具还是宫廷家具，都体现着一种不可动摇的秩序感，让人体会到许多中国的传统哲学思想。举个例子，古典家具中的桌和案是有区别的，四条腿的位置抵住边缘的就叫桌子;四条腿的位置缩进去的就叫案子。桌与案的区别仅此一点，与其大小、宽窄没关系。但是案子的等级要比桌子高，比如“案件”这个词，最早的意思是指放在案子上的文件，说明重要的事情要在案子上处理，而不是“桌件”。“拍案而起”就比“拍桌子”的尊重程度高很多。从家具制作工艺中也可以品味出不同的地域文化：京作家具就是有很多的皇家气派;广作的家具，使料比较大，因为广州的木材运输方便，现在一般都舍不得这么用，很浪费材料。

嘉德通讯：那么今天对于古代家具研究是什么样的情况?

张德祥：事实上，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古典家具的价值和地位一直没有得到重视。直至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梁思成等人带来了西方先进的科学理念，研究中国建筑，从而带动了对中国古典家具的研究。从此，在中国历史上一直处于失落地位的明式家具逐渐被人们认知。直至近二十年，古典家具才得到了文物界、收藏界和研究者的广泛关注。但是相较于瓷器、中国书画等传统文化艺术而言，中国古典家具的研究才刚刚开始，还需要更深入地挖掘其技艺、文化、历史等方面的价值。

嘉德通讯：应该从哪些领域对古典家具进行更深入的探讨和挖掘?

胡德生：比如市场上的收藏家、制作者都口口声声说继承明清家具艺术，发扬明清家具传统，口号喊得很响，但是很多人都不清楚明式家具和明代家具的概念和区别。明式家具属于艺术概念，是一种艺术风格;而明代家具属于时间概念，泛指明代生产制作的家具。现在市场上把二者混为一谈，凡是雕花少的一律划为明式家具，这是一种误导。事实上，不管多发达的或者落后的时找，都有精品和糟粕之分，不是所有的明代家具都是好的。明式家具应该说是明代家具的精品，这是家具领域公认的概念。因此，对明式家具的界定要有一个明确的标准，需要进一步研究。清代家具和清式家具也存在这个问题。

张德祥：目前，对古典家具的研究只侧重在材质和技法方面，缺乏对古典家具身上所承载的“大文化研究”。所谓的“大文化研究”就是从地域、种族、社会形态、宗教影响等各个方面对古典家具进行更为全面的研究。比如，明式家具尤其是江南明式家具受人追捧，不仅仅是因为明式家具所常用的黄花梨材质好，使用价值高;其所蕴含的文化内涵以及文人气质更是众多收藏家所喜爱的原因。而明式家具文人气质的形成离不开当时的社会环境和文化环境两个方面的影响一是明代经济发达，尤其是郑和下西洋后带来很多南洋木材，对明式家具发展趣到了很大的作用;另一是明代为加强统治，建立了一套新的学校和科举制度，推动了大批文人热衷“四书”“五经”，争当天子门生以施展才华，所以明代出现了大批文化名人，尤以苏州最为集中，江南的南京、苏州等地更是成为明代经济、文化之中心了。再比如，清式家具追求富丽，选料精良，技艺细腻，这与当时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盛世”，达官显贵追求物质享受有很大关系。因此，仅从材质、技法方面研究解释古典家具远远不够，需要进行更深层次的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