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品影响欧洲三百年

明朝中晚期，随着中国瓷器、丝绸等工艺品出口欧洲，中国家具也加入到出口的队伍之中。中国明朝家具最早以什么式样传入欧洲，还没有足够的资料来确定。但英国家具学者约翰·布莱尔（John Bly）替我们找到一些线索，他在《Discovering English Furniture》阐明，在1660年代，我们开始从东方进口大量的竹藤制品，用这些藤编作的椅面和靠背更舒适。他还发现另一条材料，1700年，英国Joiners公司在一场反家具进口的官司中抱怨，东印度公司在伦敦港卸下巨量的橱柜、椅子、屏风、衣柜等，之前4年里他们还进口了超过6500件漆器茶桌。最后，这些来自中国的产品被课以15％的税。

上述信息所说的竹藤制品来自东方，很可能是指中国，因为中国有这类用藤编制椅面的家具制品，当然也可能是指印度等。另一条信息，则确证无疑，表明最早传人欧洲的中国家具中，漆器茶桌是主项。这份材料显示了英国商人大量进口中国家具，引起本地家具制造商的不满，而打起了官司。大量进口中国茶桌，同时也证实了当时喝茶之风的兴盛。

“球和爪”与“弯曲的腿”

西方从中国进口大量的家具，这是事实。但在起初，西方家具设计借鉴了何种中国家具元素，还有待详细考证。根据现有的说法，西方人最早采纳了中国家具设计中的“弯腿”元素。“18世纪早期家具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弯曲的腿’，这被称为‘球和爪’的腿，是一种东方象征性的设计，代表龙的爪子抓住了智慧之珠。”

这里说的龙自然代表中国，“球和爪”、“弯曲的腿”，是指明式家具中的“三弯腿”设计。王世襄的《明式家具萃珍》中，有这样一张家具图片，是17世纪制作的紫檀齐牙条三弯腿炕桌，肩雕兽面，足底兽爪攫球。显然，西方人“球和爪”的设计，在此可看到来源。再看看“弯曲的腿”的来源，中国17世纪黄花梨束腰三弯腿条桌，《明式家具萃珍》中美国加州中国古家具博物馆专家艾弗斯指出“17、18世纪三弯腿家具在法国开始流行，是受中国家具的影响。”卢浮宫收藏的法国大卫作于1800年的油画《雷卡米埃夫人》中，床边有一张踏脚凳，也是三弯腿，形制与中国的炕桌相似。

美国家具设计制造家Graham Blackburn指出：“中国的家具史比西方长得多，尽管我们也受其他文化传统的影响。在18世纪，随着中西贸易的增加，具有中国艺术风格的作品非常赶潮流，很多欧美家具制作者都从中国传统中借鉴了一些突出的细节，比如漆木的广泛应用，竹子题材，和其他典型的中国人喜欢的装饰形式。为了保持平衡和稳定，中国家具比西方更广泛地运用斜面，这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在很多桌子和橱柜中都可以看到内向的马蹄足。”“最重要的是，能将中国家具与其他风格家具区别的还是中国的细木工活。在整个设计中，细木工活既高度发达又非常有用。平坦的斜面接合隐藏在复杂的三向密合中，嵌入的机械接头（指榫卯）具有很多功能。”

不少专家研究发现，在1 7世纪末期荷兰东印度公司与中国贸易之后，不少荷兰家具的设计受到中国明式家具的影响，其中最突出的表现，是对中国家具“三弯腿”形式的模仿。同时期，德国家具传统的后扭式直腿为中国式的弯腿所代替。法国摄政时期家具造型所出现的明显变化，是以弯腿代替直腿。紧接着的罗可可家具流行的S型腿，以及不少家具的曲线装饰纹样，都可看到受明式家具“三弯腿”的影响。之后，英国家具更是大量吸收中国家具的元素。

欧洲人采纳中国家具的“三弯腿”曲线设计，替代了他们家具中的直线装饰，这其中有一个深层次的文化原因。历经文艺复兴之后，欧洲社会的一切充满了解放的气息，文学艺术、科学哲学等都跨入了新的时代。在艺术装饰领域，人们已经对古典主义的希腊、罗马式风格产生了厌倦，不满过于严谨、过于庞大的装饰体系。艺术装饰与其他人文领域一样，崇尚女性美，认为唯有女性美才是最生动、最美好的，于是出现了优雅柔丽、纤细秀美的设计思潮，即罗可可艺术。罗可可艺术注重精细柔软的装饰风格，替代了原先巴洛克式豪华壮观的设计风格。此刻，正是中国艺术风情弥漫之时，中国工艺的诸多特点，如中国家具，极尽雕刻之能事，注重细节装饰，注重柔软舒适的设计，而这正符合欧洲人新的审美需求。西方艺术家（John Bly）也这样评价，中国家具充满了大量的刻工，或者表面上漆，涂绘，镀金，工艺十分精细复杂。Paul Davidson在《Period Detail》中指出“罗可可风格摒弃了古典主义的直线与宗教的严肃，并且倾向于自然界生命短暂的唯美，采用了包括岩石纹样与贝壳样式的流行主题，花园石贝装饰物来源于16世纪的grottoes流行，S型不对称的旋涡装饰，与C型卷轴包括singeries与Berain的中国风格，还有花朵、叶子、冰柱等纹饰。”中国家具装饰的特征与其他中国工艺品一起，影响着欧洲罗可可艺术风格的形成，罗可可风格洋溢着中国情调，几乎所有的罗可可工艺都是如此。因此，在欧洲，罗可可风格有时又被称“中国装饰”。

（作者系《申江服务导报》记者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古陶瓷学会会员，中国文物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