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与甬式家具的漆工艺

一、漆工艺与甬式家具的渊源

在人类历史上，发现并使用天然漆是人类伟大的创造之一。我国是世界上最早认识漆的特性并能将漆调成各种颜色，用作美化装饰之用的国家，漆为我国特产，所以又称“国漆”，天然漆源于漆树，是由漆树割破皮层流出的一种汁液。在浙江余姚河姆渡村新石器时代遗址第三文化层曾发掘到一件朱漆瓜棱木碗，其腹部呈瓜棱形，有圈足，内外均施朱红色涂料，色泽鲜艳，据分析，它的物理性能与漆相同，这是目前考古发现的世界上最早的漆器。据考证，长江下游的江浙地区，很可能是漆工艺的摇篮，由此逐渐扩展到黄河流域等地。

使用天然漆首先是作为家具的保护层，同时成为装饰的载体而赋予它审美的功能。漆工艺从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是实用与审美相结合的艺术，漆器易洗无异味，又具有耐酸、耐热、耐磨、防腐和不易变质的性能;它又有很高的欣赏价值，它不公有诱人的光泽，而且能使器物变得绚丽多彩，使人们的视觉产生愉悦的感觉。在这七千年制造漆器的光辉历史里，成千上万的历代能工巧匠，留下了数以万计的精美漆器作品。漆器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方便，精神上得到美的享受，使人类的生活更加美好，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个重大的进步，先民们在施漆的过程中创造了丰富的工艺技法，与器物造型相互衬映，不断发展成为一种灿烂多姿的漆器艺术。

地处漆器发源地江浙地区的甬式家具，传统工艺和内在的地域文化传承使甬式家具的漆工艺独具的地方风格。从现有文字数据来看，宁波漆器在唐代就己基本形成自己的风格。日本古都奈良正仓寺，至今还藏有不少隋唐的浙东漆器工艺制品。唐咸通三年，日本真如亲王在《头陀亲王入唐略记》中作了明州人“坐椅子”的记载。明清时期宁波地区是中国传统家具的制作中心之一。甬式家具集雕刻、镶嵌、漆作、书画于一体，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装饰风格，极具地方特色。甬式家具注重质料，讲究做工，拷头、包圈、透雕、仿壁、吉子、人纹饰、仿竹、弦纹、嵌纹、剑脊、泥金等“十八大技艺”体现出工艺上的细致精到和独具匠心。闻名遐尔的“千工床”、“万工轿”和甬式桌椅等日用品都是这些独特工艺的产物。

二、十里红妆

“十里红妆”是旧时嫁女的场面。一方面表达了父母对女儿的拳拳爱意，以免女儿在夫家被轻视或受欺侮，女儿的一切都从娘家带来，不靠夫家照样能够生活;另一方面，十里红妆也是家族富有、地位显赫的一种炫耀，置办了嫁妆成了殷富人家经济实力的大比拼。旧俗定亲后女方收取男方的聘金，富家大户就追加资金为女儿置办床桌器具箱笼被褥一应俱全、日常所需无所不包的家具器皿作为嫁妆。嫁妆家具习惯上分为内房家伙和外房家伙。内房家伙主要是放在内室的家具，如千工床、房前桌、红橱、床前橱、衣架、春凳、马桶、子孙桶、梳妆台之类;外房家伙主要有画桌、琴桌、八仙桌、圈椅等。嫁妆家具从功能上，主要为生活起居类、日用小木器、女工用品三大部分。

红色是生命的象征，代表生命的延续。红色也是中国婚俗中约定俗成的吉祥颜色，热烈的红色很具视觉感染力。所以嫁妆称为红妆、红奁，而甬式红妆的所有器物都是髹朱漆或泥金朱漆，可以称为名副其实的红妆。

四小件

发嫁妆往往成为富足人家摆阔夸富的大游行。在旧俗婚期前一天，除了床上用品、衣裤鞋履、首饰、被褥以及女红用品等细软物件在迎亲时随花轿发送外，其余在红奁(红妆)大至床铺，小至线板、纺缍，都由挑夫送往男家，由伴娘为新娘铺陈，俗称“铺床”或“发嫁妆”。发嫁妆时，大件家具两人抬，成套红脚桶分两头一个挑，提桶、果桶等到小木器及瓷瓶、埕罐等小件东西盛放在红扛箱内两人抬。一担担、一杠杠都是朱漆髹金、流光溢彩。婉蜒数里的运送嫁妆的队伍经带从女家一直延伸到夫家，浩浩荡荡，绵延数里，马桶开道，花轿居中，杠箱当先，棺材压阵，生死一世，十里尽显。一色的朱砂红，一色的喜庆，仿佛是一条披着红袍的金龙，洋溢着吉祥喜庆，炫耀家产的富足，故称“十里红妆”。

宁波人自古以来就重视姑娘出嫁的嫁妆，明清时期，沿海经济发达，江南奢靡之风兴起，更促进了这种风俗，也成为孕育和形成雕与漆并重的甬式朱金木雕家具的主要原因之一。“十里红妆”可谓是甬式家具中亮丽炫目的一个大手笔。

三、甬式十里红妆的漆工艺

贵重的木材毕竟难得，甬式家具中除了用进口硬木制作的家具之外，寻常百姓家的木器一般用当地的普通木材制作，如樟树、木乌树等，因此彩漆的装饰手法应运而生。

甬式红妆以朱漆髹底，雕饰贴金，集雕刻、堆塑、绘画、贴金、泥金、罩漆等工艺于一身，朴素、古雅而富丽，是宁波传统漆器、雕刻技艺的综合。甬式红妆的漆工艺主要可以分为朱漆、泥金彩漆两种。

“十里红妆”的“红”是其最有魅力的特色。其中的“中国红”朱砂漆工艺可称中华工艺之瑰宝，是宁绍地区传统漆器、雕刻技术的综合体现。

我国漆器，自古即尚朱色，因而经籍中有不少丹漆、肜漆的记载。河姆渡遗址中发现的朱漆碗，其朱髹色料经仪器测定，含朱砂的成份。朱砂是一种稀有的矿物颜料，亦称丹砂，其化学成份为硫化汞(Hgs)，因为它的颜色红润亮丽，而且永不褪色，生漆掺和朱砂颜料，可呈现出金黄中透出丹红的色彩。天然产量稀少，价格和宝石同等，古有“一两黄金三两朱”的说法，近代多填加人造硫化物，称为“银朱”。

优质的朱砂硬度很强，使用朱砂做漆要经过四道工序：锤朱、磨朱、吹朱和调朱。锤朱：锤打朱砂有专门的铁缶和铁锤，铁缶上有木盖，盖上有个通铁锤柄的小孔洞，铁锤上下敲打而木盖挡住我铁缶里飞溅的朱砂，以使其不外扬;磨朱：用铁缶和铁锤打碎朱砂后，要在铁缶内反复用铁锤碾磨，直至细粉状;吹朱：将磨细的朱砂用空心的竹管口吹，将最细的吹飞，集中在一起，将吹不飞的集中在一起，重新锤打和碾磨，如此反复，尽细微之后才调漆使用，即调朱。

绚丽朱砂的朱漆以鲜红明亮为最佳，因以天然的朱砂等矿物作色料，永不褪色。据明《髹漆录》记载。制造朱漆与季节有密切关系，春夏两季做出的朱漆，鲜艳明亮;秋季所做的颜色深老;冬季不宜做朱漆。朱多漆少，则发色鲜明，朱少漆多，则红得深暗。

梳头桶朱漆红橱是最具明式家具遗韵，也是甬式红妆中最杰出的品种之一，如朱漆红橱髹朱漆，通体光素，因朱砂的珍贵，红橱两侧和内里是不做漆的，扛箱子婚庆仪仗中盛放食物或衣服鞋履、金银细软等小件物品用。提桶也是甬式较常见的木制容器，常用来盛放糕点、米粉、干果、杂粮之类。桶身鼓腹，颈部起两道弦纹。

甬式红妆除了用“红”的独特，还在于用“金”的技巧。宁波传统工艺善于用金，金银彩绣、泥金彩漆、朱金木雕比“三金”工艺都与金有关。黄金富贵华丽，红色和金色巧妙和谐结合，把婚嫁家具的喜庆、热烈和绚丽装点到了极致。

甬式泥金彩漆源远流长，元代宁波的泥金彩漆工艺曾一度领先于全国制漆中心苏州和杭州。据《浙江通志》载：“大明宣德年间，宁波的泥金彩漆、描金漆器，名闻中外”。金，是金箔。利用黄金可塑性强的特点，打制极薄金箔作为重要的装饰，金漆是用金粉(金箔)作漆器的装饰，主要有戗金和描金等品种。戗金始于西汉，至宋无开始进入最佳状态。描金是用金粉在漆器上绘画花纹，又称泥金，多在黑、红漆地上运用。甬式红妆的漆工在木雕制品上施以生漆，贴上金箔，而后，在其两侧或缝隙中另添朱红漆。待干后，利用折光的原理，黄澄澄的金箔因朱红漆的映衬，更显出富丽堂皇、繁荣是盛的气氛。

宁波的泥金彩漆从制作技艺上看可分为浮花、平花、沉花三大类。浮花是在漆膜上堆塑各种山水、花鸟装饰图案，富有汉唐石刻遗风，朴素而古雅;在朱、黑漆膜上描金上彩，称为平花，勾线奔放而粗犷，花纹艳丽而极富装饰味;沉花的花纹在透明的漆膜之下，漆色润泽，光亮如镜。

如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风式镜，台面呈扇面形，有三小抽屉。台上立三泥金镂雕花卉、仙鹤纹屏风，夔龙纹坐角牙子。龙纹搭脑，中屏两搭脑间饰宝珠纹。台面和屏风内框髹黑漆。此款镜台很少见，造型与明黄花梨五屏风镜台非常类似，但装饰风格更显华贵。

甬式红妆的漆工艺又和木雕工艺紧密结合，遂成为独特的地方风格。甬式红妆除了提桶、红橱等少数品种光素朱髹外，绝大多数都有局部雕刻装饰，如梳妆台、酒坛、靠背椅、扛箱等或局部施雕，或通体起地浮雕，通透空灵，雕饰华丽而不失亲切，且施雕的部位往往髹金漆。带有文人气息，造型清雅而华美，富有生活情趣。而光素的朱漆小提桶则质朴中透着高雅，造型圆润而空灵，简约而委婉，线条变化富有韵律感。如果说，那造型遒劲而华美的红橱如同俊美的宁波男子，则这轻盈而流畅的小提桶更如婀娜多姿的宁波女子。

四、结语

漆工艺作为一门传统的工艺问世至今，历经千年而不衰，深受国人喜爱。十里红妆虽已成往事，但民间的传统工艺在新的历史时期，如何保护传统工艺、立足于传统工艺，承接并不断进行新的创造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