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明式家具的文人气质

家具和人一样，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形。它是一个人、一个物件的精髓。王世襄先生曾经总结过明式家具十六品，给人的感觉就像民国时期曾经出现的《美人图》。

事实上，形是一个见仁见智的东西。它给人的感觉好像很虚，但其实很客观，它就是我们看到的形。说到明式家具的形，就不能不提文人化设计。大部分明式家具不做或少做雕花装饰，多文雅少媚俗，这就是明式黄花梨家具文人化倾向的具体体现，也是近年颇受收藏家和研究者喜爱的潜在原因。

可以说我国的封建社会都是以文人为中心转动的，文人的文化修养非常高，所以明式家具在设计的初期阶段就表明了它的品质。而今天的很多东西是工匠或者技术人员参与设计的，缺乏艺术要素。这和我国文人在漫长的封建社会中所受到的纯文科教育有关，文科的好处是让受到教育的人在文化和修养方面超越他人，所以家具的外形中有很多审美的东西都是非常微妙的。对于明式家具，我认为今天大部分人的欣赏水平是低于当时的设计者的，当时的设计者是处于社会文化的高端，而我们今天的欣赏者往往是在社会的中层。这里的中层指的是欣赏水平，而非财产。审美与财产无关，一个很穷的人可能有很强的审美，而一个买得起很多昂贵明式家具的人，却未必懂得欣赏它的美。所以我说审美与财产没有关系，而与文化有关。我收藏了很多年明式家具，很少发现雷同的。这也是因为明式家具强烈的文人化倾向，它充分展现个性，每个有文化的人都期望以个性引起别人的注意和尊重，而不希望大家的审美和情趣雷同。

当然明式家具也并非都是好的，很多家具虽然材好工良，但形却不一定美，王世襄先生曾经总结过明式家具的八病。我认为明式家具中达到极品的东西大概只能占到10％，甚至更低。而极品与普通的明式家具同时在市场出现的时候，它的价格差并不大，我们现在的收藏者更多是注重材，像紫檀的、黄花梨的，在材质上分得很清楚，而在形上下工夫的人并不多。但我认为形是家具的灵魂，或者说决定家具的品质就是形，而不是其他。

明式家具注重形是有原因的，明代房间都比较大，进深比较深、室内光线比较暗，不是不注重细节，在这种情况下注重细节是没有意义的，因为看不到。清中期以后玻璃出现了，采光好了之后，家具才开始注重细节，所以清代家具雕工特别多，明式家具雕工就比较少，更注重形。

明式家具有很多典型的造型，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圈椅，它是明式家具中非常重要的造型，宋代就开始出现，到明代以黄花梨制造时非常完善。它以搭脑而下连接扶手，构成想象奇特的造型，具有诱人的魅力。明代的圈椅前腿与鹅脖一般一木连做，从客观上保证了椅具的稳定坚固。腿部外圆内方，既满足了圆润的外观，又保证了施工的便利和结构合理。这种设计的好处是利用了人体工程学，我们的椅子在坐的时候是大臂悬空，小臂着落，而它是大臂小臂同时着落，可以使小臂得到充分的休息。这是圈椅优于其他椅子的一个极为突出的特点。同时这种貌似简单的明式家具，却包含着极其丰富的内容，它表达了一种文人注重内心世界肃静、不事张扬的情绪，这种情绪贯穿着明式家具的设计。在今天看来它的结构和外形态势都十分经典，这很难得。一个设计在今天能够有四、五年、十年的生命力就算不错了，比如今天车的款型不停地在变化，每一款风骚三、五年就退出历史舞台了，而明式家具已经三四百年不落伍，可见当时文人设计的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