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式家具在清代王府中的使用

恭王府坐落在北京故宫北侧的什刹海西岸，是目前北京地区保存最完好的王府。在此基础上筹建的王府博物馆，定位为清朝道光同治时期。在古建修缮工程完成后，各殿堂的复原陈列工作即将展开，其中作为陈列的主体、其他文物摆件的载体，古家具的风格、形制和陈设成为研究论证的首要问题。

台北故宫所藏原始恭王府家具

2005年笔者曾经撰文《试论恭王府家具的规格》，文中提到：恭王府家具应有至少三种不同的规格：

1．较高规格的家具：应为台北故宫所藏的原恭王府家具，由紫檀木高级木料制成，纹饰为五爪蟒纹，雕工复杂且工艺高超，应为宫廷造办处制作。此类家具为较正规的殿堂陈设，数量较少。

2．一般规格的家具：红木镶嵌或同等材质工艺的家具。材质为红木或同级别的高级木料制成，装饰手法为清中晚期风格，多为镶嵌和综合雕刻，作为镶嵌的材料大体有以下几类：各色玉石，各色螺钿（软镙钿较硬螺钿更为珍贵），珊瑚，牙、角、兽骨，珐琅，瓷板，金属材料，竹木雕刻。纹饰多为吉祥图案。此类家具为恭亲王及其家眷日常使用的家具，数量较多。

3．较低档次的家具：红木或柴木等木料制成，装饰手法简单。此类家具为在恭王府任职的官员及仆役等人使用。 
除上述三种家具，恭王府中还有一些明式家具。我们从北京戒台寺现藏恭王府家具的照片中看到，有几件是明式风格的家具。另外，2006年10月恭王府管理中心及沈弘共同编撰的《清代王府老照片》一书中恭亲王奕接见外国使节时所坐的圈椅也系明式风格的家具。本文结合实物资料就明式家具在王府中的使用作一论述。

一、明确明式家具的概念

明式家具与明代家具的概念容易被混淆。有人认为明式家具即为明代时期制作的家具，实际上“明式家具”现在已经成为家具界尤其是家具文物界的一个学术名词，是指制作于明清时期具有特定造型风格及式样的家具。而明代家具则泛指明代时期所制作的家具。当然不可能狭义的独定为黄花梨或紫檀材料制成的明代家具，因明代制作家具的材料和工艺是多元化的，在材料的使用上有：黄花梨、紫檀、铁梨、红木、楠木、樟木、榉木、榆木等，工艺手法有：镶大理石、嵌螺钿、漆雕、描金等。因此，明式家具是对一件家具风格式样的基本定义，而不是仅限于明代生产制作的家具。

王世襄《明式家具研究》一书中指出：“明式家具在学术上，指明至清前期材美工良，造型优美的家具，这一时期中，尤其是明嘉靖、万历到清康熙、雍正（1522年至1735年）这二百多年的制品，不论从数量上来看，还是从艺术价值看，称之为传统家具的黄金时代是当之无愧的。”由此可见，在清初期至中期，明式家具仍然作为优秀家具典范被广为制作和使用。

清代乾隆时期，是清式家具诞生和蓬勃发展的时期，清式家具逐渐以无以复加的功力、用料和力求华丽的装饰，代替了明式家具。在经过了乾隆时期过分奢侈的鼎盛，到了嘉庆时期，宫廷造办处已经很少制作家具，清式家具的发展进入了停滞的阶段，鸦片战争后走入了衰败没落的命运。

二、明式家具在清宫、王府中的地位

清初，无论是皇帝国戚还是王公大臣在物质生活上都一直本着勤俭的生活态度，沿用着通过战争占有的旧物。直到雍正、乾隆时期，经过了百余年的努力，清朝进入了“太平盛世”时期，清式家具、用具才按照满人的习俗及审美标准大肆创制，但此期间仍旧保留了明式家具的遗风，如《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中的家具即有大量的明式家具的存在。 
田家青在《清代家具集珍概论》中所述故宫博物院所藏《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一套12张绘画中，可见到十余件明式家具。比较典型的有高束腰五足内翻球有拖泥香几，黄花梨玫瑰和黑漆描金油四面平方桌，四面平香几等。由此可见，直至康熙晚年，明式家具在宫廷中的使用还占有一定的比例。

另外，在故宫博物院目前的复原性陈列中，我们也可以看到明清家具共处一室的艺术视觉魅力。

介祉堂 明紫檀螭纹长方桌

三、明式家具在清代的使用状况

明式家具用材考究、结构简练、造型古朴，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代人追求自然、超逸、含蓄、内向的意蕴，因而备受后人的喜爱。

我们在研究清宫旧藏室内陈设时，能发现大量的明式家具一直被作为重要陈设和实用器。

顺冶至康熙年间，明式家具一直是宫廷和王府所用家具的主体，到了乾隆时期，融汇满汉文化特色、体现满人审美情趣的清式家具产生了。

但清代自始至终并不排斥明式家具，专家的研究表明，不论宫廷、王府、百姓的室内陈设均避免不了明式家具。

朱家溍先生《明清室内陈设》一书中论述：《介祉堂藏书画器物目录》中，“岩岩亭”东次间的紫檀螭纹长方画桌是明代成国公朱府故物。四面平做法是明代家具常见的形式之一，但一般四面平无雕饰，而此桌乃就其平面减地铲地雕、镂刻螭纹，形象特殊，在其他明代家具上从未见过，乃取意于古玉花纹加以变化而成，典雅清新是这一件传世器物所不同寻常之处。

以上专家论述是以清代室内陈设为依据，阐述并论证了明式家具在清代的使用、状况。

四、清代王府对明式家具的收藏与使用

清代王府收藏中，有一部分是朝廷赏赐给王府的清代器物，更多的是王府府主依据个人爱好而收集的历代书画、古玩。在这些藏品中，我们发现明式家具也是王府收藏的一个品类。大量的绘画作品和文献资料也印证了宫廷、王府乃至富贾们对明式家具的珍爱。如清人画《岁朝行乐图》中的高香几，清代焦秉贞《历朝贤后故事册》中的镶石面长条桌均是明式家具的典型式样和风格。

清岁朝行乐图

爱新觉罗·载涛，道光皇帝旻宁之孙，醇亲王奕譞之子，光绪皇帝载湉之胞弟，宣统皇帝溥仪之叔，人称涛贝勒。他在《清末贵族生活》一书中就清末时期的王府室内陈设中写到“各屋皆有靠背椅，两边有拐栏，或嵌螺钿，或干后背镶大理石，或雕花纹。以上各种木器，大多数用花梨、紫檀或硬木（即南方所谓红木）；若用柴木，则群嗤其寒俭矣。”其中所指“花梨”不仅是指家具材质，在清代也泛指明式黄花梨家具。

1978年，恭王府收到恭亲王奕的曾孙爱新觉罗·毓峘先生提供的一批家具文物照片。他说照片上的家具是恭亲王奕于1885—1887年间从恭王府带往北京戒台寺使用，后留存至今。咸丰十一年（1861年），咸丰帝驾崩热河，慈禧联合奕发动“北京事变”，成功地实现了慈禧“垂帘听政”的梦想。奕被委以重任、高官。但此后权力迅速膨胀的奕成为慈禧心腹大患。光绪十年（1884年）慈禧借故撤销奕的一切职务。失去权力的奕深知慈禧的狡诈，几经大荣大辱，官场的沉浮使他意志消沉，便以养疾为由避开政坛，隐居至西山戒台寺不问政事。戒台寺家具即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从恭王府带到戒台寺并保存到今。在这批家具中有几件明式家具，其中较为典型的当数明式黄花梨面盆架。

另外，我们前面所提到的恭亲王奕在恭王府花园接见外国使节时所端坐的圈椅，也应为典型明式明式家具。

明式家具作为中国古典家具的典范，自明朝中后期到清代甚至民国，在宫廷、王府及至富甲之宅，均是室内陈设和实用器品类之一。恭王府的繁荣时期虽处于晚清，但其室内家具陈设仍保持着以清代家具为主、明式家具为辅的格局。因此，在我们对复原恭王府室内陈设的研究和文物征集、复制等工作中，明式家具应为不可缺少的一项重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