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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被遗忘”的闽作家具

2017-12-18 作者：浏览：2350 来源：中国红木艺术家具网

摘要

传统家具如今有称为“作”的习惯，诸如苏作、京作与广作。所谓“作”，应是单指工艺而言，一个地区的工艺，具有独有的难以复制的特征，但可称为“作”。

闽作家具的特征，在本土建筑细节上能找到脉络。(摄影：程世达)

传统家具如今有称为“作”的习惯，诸如苏作、京作与广作。所谓“作”，应是单指工艺而言，一个地区的工艺，具有独有的难以复制的特征，便可称为“作”。例如明式家具中的苏作，很明显有一种平淡天真和文雅含蓄的韵味，并且无论内质外形，这种韵味，都体现得很充分——这便当然成其为名实相符的“苏作”了。

但实际据我所知，所谓“苏作”，不仅是家具，而是指整个苏州地区的工艺，也包括玉雕、刺绣和乐器之类在内。由于苏州地区人文底蕴深厚，这里的人们聪慧好古，故历来不乏巧匠能工，所制作的工艺品，便都有一种难以言传的姑苏韵味，能恰到好处地做到内在与外形的美感统一，使人赏心悦目。

除苏作外，家具的“作”，著名的便还有京作与广作。京作有或华丽或豪放的京味，广作有或繁缛或洋气的广味，其韵味都与当地人文地理和风土人情相关，也都难以一言以蔽之。

清黄花梨瑞兽纹围屏 (十二扇)，裙板铲地浮雕十二瑞兽，

有狮子、麒麟、犀牛、狻猊、天马、天狗之类，

这种瑞兽纹围屏也是福建地区比较典型的家具类型。(图片提供：中贸圣佳)

明清家具产地，王世襄《明式家具研究》中说：“如泛言一般的家具，产地可谓遍于全国;如言精制的家具，据现知的文献和实物资料来看，有苏州、广州、徽州、扬州几个地区，其中自以苏州最为重要。”

王世襄写家具，未见他谈过“作”，大概因为他研究和分析的是整体传统家具的美而与区域没什么关系。家具制作分出区域流派，冠以“作”之名，应是红木家具市场兴起后的事，从市场角度讲有其积极意义，但却未必可断言这些“作”全都关乎工艺和文化。

当然，王世襄书中也坦言当年对传统家具的调查研究还“实在做得太少”，随着时间推移，许多精美家具被不断发现，或许可由此改变原有对传统家具产地、材料和工艺的认识，但即便如此，如果据此就轻易定出各种各样的“作”，恐怕也未必合适。

我国家具历史悠久，全国各地都曾制作过大量家具，如果每个地区家具制作，都直接冠以本地区“作”的名义，这种简单的逻辑认定，从市场层面看或许合适，但从学术层面看则显然不够严谨。

什么是“作”？

“作”应该是一个很严谨的字。恰如一篇文章不能直接等同作品，家具生产直接等同于家具作品也是不恰当的。我们如今生活在“作品”泛滥的时代。影视、书画、工艺、文字，可说每天都有大量的“作品”出现，但实际这些“作品”应该只是“市场的作品”而难说是真正的艺术呈现，或许谓其为“产品”倒更老实一些。

家具与文学有所不同，家具是设计者和一位工匠的精神与技艺在实物材料上的实现，而文学则纯乎精神流露。因此，说一件家具，通常都认其为制作出来的工艺品，只有少数精品明式家具，因其兼具通于书画与文学的那种审美趣味，这才言其达到了艺术高度。

清黄花梨螭龙纹翘头案。大翘头，香炉腿，挡板雕螭龙纹，

这种翘头案常见于福建地区祠堂或寺庙作供案用，

材质考究者为黄花梨，其他见有铁力木、鸡翅木、红豆杉木等。(图片提供：中贸圣佳)

清陈天赐制龙眼木雕罗汉像

传统家具中的“作”，首先应该是在工艺层面上立言。工艺有其自身的技艺传承与衡量标准，类似于科学的思维与审定，通过各种材料与技法的灵活运用，成其为各式各样的工艺作品。而艺术与审美，则是另外一回事。

概而言之，如果要严谨地对一个地区历史上的家具制作冠以“作”的名义，那么它应该具足三个条件。一是这些家具的区域工艺特征明显并曾大量制作;二是“作”仅限于历史认知而与本地区当今的家具生产没有直接关系;三是“作”是就工艺而言而与艺术了无干涉。

隆庆开关与“闽作”兴起

近年有不少学者指出，历史上福建生产的明式家具，亦即“闽作”，曾大量存在，并且是与“苏作”并列的两大明式家具制作重镇。与此同时，确实也有许多来自福建的精美家具，在国内外的收藏和拍卖领域被不断发现和认定，引起了市场的关注。

对“闽作”家具的探索，还得从历史上那次著名的“隆庆开关”说起。明代是传统家具的鼎盛时期，而明代家具的鼎盛，大致可归纳出三个原因：一是家具雕刻和装饰工艺本身走向高峰;二是文人的热心参与使家具呈现艺术上的灵性之美;三是海外贸易保证了材料的贵重与充足。

明代可谓中国历史上最重视海外贸易的朝代，其标志性事件有二，一是郑和下西洋，一是“隆庆开关”，而“隆庆开关”则实际是家具史上的重要事件。

家具局部

原本由于倭寇骚扰，明朝皇帝从朱元璋始，所奉行的都是海禁政策。这一政策到了明中期，明穆宗朱载垕登基后，就宣布废除，允许民间私人“远贩东西二洋”，而当时主要开放的港口，便是福建沿海。

这次允许民间海外贸易的“隆庆开关”一直持续到明朝灭亡，近百年间，数目巨大的白银和来自南洋的黄花梨紫檀等硬木材料流入中国，直接促成了高档材料家具制作的繁荣，形成明式家具制作史上最重要、最繁荣的一个时期。

明人著述中有许多关于隆庆开关后家具制作呈现繁荣的记载。范濂《云间据目抄》记载明代松江地区富贵人家“凡床橱几桌，皆用花梨、瘿木、乌木、相思木与黄杨木，极其贵巧，动费万钱，亦俗之一靡也。”

王士性的《广志绎》描写苏州地区“斋头清玩，几案床榻，近皆以紫檀花梨为尚。”而福建的地方县志中，尤其当时成为主要通商口岸的漳州海澄县志，也记载了有关花梨、紫檀、乌楠木和苏木等硬木材料的贸易盛况。

王世襄《明式家具研究》中提及“隆庆开关”时也说：“开放海禁直接促进了家具生产，因南洋各地，盛产各种贵重木材。无可置疑，明清硬木家具，有很大一部分是用进口木材造成的。”

我们有理由相信，福建作为海运最发达省份之一，因得地利和通商之便，加之以福建各地历来皆有注重工艺的传统，福州、汀州的漆器，莆田、永春的木雕，以及惠安石雕和漳州竹刻等，皆多姿多彩、名家辈出，因此，当大量硬木材料进入福建的时候，无疑会引发民间硬木家具制作的繁荣景象。

清黄花梨独板翘头案，是一件产于福建泉州的家具。(图片提供：伦敦苏富比)

古斯塔夫·艾克曾长期在福建任教和游历，在其名著《中国花梨家具图考》序言中，他说：“当我在福建旅行时，第一次发现了中国细木工家具之美。”其书中的几件家具，例如版79-80的黄花梨翘头案，独板案面、大翘头和香炉腿造型，也是明显的福建家具风格。

目前所知许多来自福建的明清硬木家具，大多形制多样，用料硕大，雕刻精美。尤其用于祠堂、大宅或寺庙中的大供案、福建特色的架子床(眠床)以及围屏之类大件家具，用料奢靡和雕工精美程度常使观者赞叹不已。

家具中的福建特色

福建是个很有特色的省份。这里北接江浙，南连广东，背邻江西，东边与台湾隔海相望，境内群山纵横，丘陵连绵，河谷、盆地穿插其间。古代由于山川阻隔，交通闭塞，便逐渐形成闽北、闽西、闽南、闽中各具特色的方言、建筑、工艺、戏剧、民间信仰和生活习俗。仿佛是姿态各异的百花，齐放于“福建”这个统一的名称之内，但又难以梳理出全体共同的一个“福建风格”来。

就家具而言，其与建筑相类似。闽北、闽西以及闽东和闽南沿海地区的家具，从材料、造型再到工艺，各地都有特色，互不相同又相得益彰，形成一种多样共存的“福建家具”的局面。

家具局部

从材料来看，福建民间家具的主要用料是楠木、杉木、榉木、龙眼木等非硬性木材以及竹制家具;从工艺上看，雕工精细和华美大漆无疑是福建家具最显著的特征;从造型上看，沿海地区的家具，包括福鼎、福州、莆田、泉州、漳州地区，由于海运交通发达，往往具有雕饰繁缛和造型洋气的特征，而内陆山区的家具则相对显得简约和雅致。

至于黄花梨和紫檀之类贵重硬木制成的“闽作”家具重器则多出于沿海地区，历史上应该多见于大户人家的宅第、祠堂和寺庙中。

由于这些地方的人事物多是与全国通气的文献之家和“大雅之堂”，故其家具形制也端庄雅致，与当时的“潮流”大同小异，只有在细部结构和装饰的处理上彰显出福建独有的特色。例如供案中常见的大翘头案、子母螭龙纹雕刻、狸猫造型的雕刻、香炉腿、瑞兽环绕的围屏、髹漆和描金彩绘等，皆属福建家具的工艺特征，而这些家具，大概便是为许多藏家学者们所重视的“闽作”家具。

结语

“闽作”是个大概念。我对家具的经历和知识十分有限，对于“闽作”则更没有立言资格。然而近年来“闽作”家具概念屡被提出，很多精美“闽作”家具也纷纷“问世”，基于此，提出我个人对于传统家具之“作”的议论以及对于“闽作”的认识，便成为本文写作一个或许可以成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