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本开新(四)

三、家具用材

雍正时期家具用材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1、种类较多

（1）木材

主要有紫檀、楠木（花楠木、豆瓣楠木、楠树根）、杉木、花梨木（花梨根）、黄杨木、高丽木、瘿木、乌木、柏木、榆木（黄榆、花榆）、椴木、鸂鶒木、红豆木、桄榔木。

另外，档案中还有乌拉松木、蛇木、牛筋木、山檀木、苦檀木、万年青、栗子、扎布扎牙木、老鹳眼、白果木、樟木、广东木、杏木（杏木根）、凤眼木、云楸木、桦木、柳木、橄榄木、六道木（六道木根）、丁香木、棕木、色木（色木根）、酸枣木、刺榆木、梨木、白蜡木、核桃木、狗奶子木（狗奶子木根）、落叶松、樯木及各种天然木等木材用于家具或其它器物的记录。不过在雍正时期还未出现红木即黄檀属的红酸枝木，朱家溍先生在《故宫退食录》中认为“红豆木”即红木，这一看法值得商榷，红豆木隶豆科红豆属，如果勉强也只能划入鸡翅木类，但国家标准并未承认。二者同科不同属，并不是同一种木材。

（2）香材类：沉香、沉速香、檀香木、伽楠香、降香（紫降香）

（3）竹类：桃丝竹、湘妃竹、斑竹

（4）石材：乌拉石、大理石（八哥纹、山水纹）、黄蜡石、绿松石、寿山石、白玉

（5）玻璃

（6）其它：玳瑁、象牙、玛瑙、珊瑚、贝壳类

2、两种以上木材或其它材料并用的现象普遍

明朝末年家具制做已有此现象，但到了雍正时期开始成为普遍，有些搭配超乎一般审美的范围。

（1）楠木与多种木材在同一件家具上的使用。

雍正对于楠木的喜爱超乎想象，无处不用，特别是对于豆瓣楠木及花楠木的使用十分合理，成为瘿木使用的模范。

包鋄银饰件紫檀木边楠木心桌

赤金饰件紫檀木边豆瓣楠木心桌

鋄银饰件花梨木边楠木心桌

楠木栏杆架杉木床

豆瓣楠木心花梨木矮桌

贴金顶豆瓣楠木玻璃柜

紫檀木边豆瓣楠木心炕桌

杉木柏木边楠木心落地罩

糊布里紫檀木边楠木心图塞尔根桌

雕刻紫檀木边腿豆瓣楠木心嵌银母如意花纹桌

（2）紫檀

①紫檀木除与楠木、豆瓣楠木一起使用外，也与高丽木、红豆木搭配。

高丽木边紫檀木心一封书式炕桌。

高丽木边紫檀木心长方一封书式炕桌

高丽木栏杆紫檀木都承盘。

紫檀木牙红豆木案。

高丽木颜色浅白或浅黄色，属暖色，并无奇妙的纹理与色彩，适于独自成器，也可与乌木、红木或其它颜色反差较大的木材使用。与紫檀配除二者地位悬殊外，用浅色木材做边，深色木材为心而特别是尊贵的紫檀木为心，在雍正之前或之后也很稀少，从审美的角度来说并不合适。红豆木大量生长于南方，鲜有材质佳者，紫檀木几乎无纹，而红豆木鸡翅纹明显，用价如黄金的紫檀木做牙子，二者颜色近似，这种搭配很让人费解。这些独特的家具用材方式也是研究雍正时期家具的特征时应该关注的。

紫檀木与象牙、玳瑁

紫檀木四面镶象牙牙子书格

镶象牙底盖紫檀木挂笔筒

紫檀木圆光象牙镶玳瑁“寿”字安玻璃镜书格

黄杨木面紫檀木墙金珀寿字象牙长寿嵌玳瑁夔龙捧寿盒

紫檀木镶嵌象牙八仙长方八角盘

镶玳瑁象牙紫檀木香几

象牙寿意紫檀木帽架

象牙紫檀木独挺帽架

以上仅录几例。象牙与紫檀木相配直接用于家具，不能说是雍正的独创，但如此频繁与普遍应始于雍正。这一形式对于清式家具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乾隆时期的清代家具开始大量使用象牙、玉石、珠宝及贝类，材料越贵重、越稀有、色彩越鲜艳，则奉为无尚妙品。这些材料用之于家具或其它器物，使艺术化的家具开始走向庸俗与堕落。

（3）高丽木

清以前，宫廷及主流上层社会很少有使用高丽木做家具的记录，打破这一记录者还是入关后的满人。高丽木即柞木，主要产于东北的吉林与黑龙江、朝鲜，以长白山两侧生长的高丽木为上。雍正时期用高丽木做家具的记录并不多。主要用于压纸、刀把、轿杆，比较大一点的家具即为雍正三年九月二十二日之花梨木包镶樟木高丽木宝座拖床，雍正四年的高丽木矮宝座、高丽木边紫檀木心一封书式炕桌。这些家具无论从配料或审美均不能称为“上品”,但这是雍正时期对于高丽木使用的一个侧重面或特点。有人认为高丽木在清朝宫廷家具中占有较大的份额和地位，这个论断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4）花梨

雍正时期并未将今人所称之“黄花黎”、“草花梨”区分开。从目前所存的故宫家具及国外博物馆、私人收藏家的藏品看，“黄花黎”还是多制成家具，“草花梨”多用于内檐装饰如门窗、落地罩等。不管怎样，雍正时期的花梨家具在家具总量中所占比重很小，不仅不如紫檀、楠木，甚至还不如普通的杉木。这是一般人没有想到的。这可能与当时重紫檀、重楠木的时尚有关，或与雍正对于木材的偏好有关。

花梨除与楠木、豆瓣楠木相配外，极少与其它木材相配而独自成器。雍正三年九月二十二日花梨木包镶樟木高丽木宝座拖床，雍正四年六月份初三日紫檀木边框花梨木宝座，也只有这两例比较醒目。

雍正时期的花梨木家具多数还是“照着做”或“接着做”中按照优秀家具的形式有限、有序而变化，形、神并未与传统隔绝。如花梨木坚柜、花梨木格子、花梨木折叠桌、花梨木书格，花梨木条桌，多数都可以归入优秀的“明式家具”之中。

3、 雍正及怡亲王、海望对于木材之材性与用途十分了解

（1）杉木与楠木

在宫廷的每一处几乎均可以见到杉木，如建筑、内檐装饰；卷杆、正子、壁子、匣、箱、盒；杉木冰桶、罩油春登、攽床、枕子、床或拖床、地平床、矮床、条桌、八仙桌、膳桌、图塞尔根桌、吊屏、围屏、镇纸、高凳、高梯、板凳、画桌、香几、曲尺江擦靠板等。杉木用于家具从量及范围来看，在已有的档案中，雍正时期是一个特例，对于杉木家具的辩识也有很好的启示。

雍正元年八月十一日，郎中保得传：做杉木高梯一张，长一丈八尺。

雍正六年十二月初二日，首领太监王辅臣来说，副总管太监苏培盛传：乾隆宫东暖阁楼上摆书，楠木书格六架上着添做杉木见柱六十根。记此。于七年三月三十日，做得杉木见柱六十根，各长一尺八寸、径一尺二分，首领太监王辅臣持去讫。

雍正七年十二月十四日，首领太监张尔泰来说，郎中海望传：燻罐上的楠木火箱惟恐木性暴裂，欲再做一件备用。

杉木洁净，纹理顺直且排列有序，树龄较大的杉木年轮清晰，行话称为“红筋”，将浅黄浅白的杉木无限分隔，很多文人喜爱。特别是做成家具后长时间的氧化、风化，杉木家具红筋外凸面形成立自然沟壑状，显得古朴、沧桑。这也可能是雍正、怡亲王、海望、唐英将其选做家具用材的主要原因吧。楠木同杉木有一点相同，即多直纹、直丝，竖直承重性能良好，其横向承重性能较差，故用楠木做家具要十分慎重。乾清宫东暖阁楼楠木书格六架，体量庞大，每架通高八尺四寸、宽五尺六寸、进深一尺六寸，要安放520套书承重便是一个大问题，故添做杉木见柱以分担书格的承重。杉木的比重在0.3左右，极轻但其承重性能极好，用做高梯或杉木正子、壁子可以减少自重，便于移动与承重。楠木直纹直丝，不仅开锯时容易顺纹开裂到底，遇窑干或火烤也极易炸裂，这是其重要木性之一。火箱用楠木做，并不是最佳选择，雍正是注意到这一点。

（2）白檀与黄杨木

雍正八年三月十八日，据圆明园来帖，内称:本月十五日郎中海望持出白磁罗汉一尊，奉旨：着好手匠役，或用白檀或用黄杨木仿做一尊，其行容愈喜相愈好，左手持十八罗汉数珠，右手持芭蕉扇，如木不能甚大，即收小些做亦可。雍正十三年三月初三日又奉旨：着照造过的永明寿禅师像用白檀香造二十尊。

造制佛像，佛教界十分注意用材，其原则有二：一是与佛有缘的树木，如檀香、沉香、紫檀、娑罗双；二是纯净无纹宜于雕刻的木材，如乌木、黄杨木、楠木（无纹者）、柚木、椴木，而决不能使用樟木、油杉、酸枝、黄花黎、鸡翅木及南美的绿檀等木材。佛像讲究法相庄严、端正，有纹或色采斑爛、不干净的木材造制佛像会亵渎佛祖、有辱神灵。当然有一些寺庙也有樟木、杉木，比较讲究的还是仅以此为胎，外涂油漆以掩色杂乱纹。

数珠（有人称佛珠）用材也是如此，如沉香，伽楠香、降香、女儿香、东莞香、黑香、柏木根、车渠、菩提子、紫檀、乌木。

（3）一件家具不同木材的美妙组合

     雍正、怡亲王、海望利用各种木材的自然属性如纹理、比重、颜色、光洁度的不同，合理的在同一件家具的不同部位进行赏心悦目的组合，这样避免家具颜色单一、死板、拖沓，雍正在这一方面可谓用尽心机。

①雍正三年九月十八日，员外郎海望奉旨：圆明园南所后殿内仙楼下做床一张、抽长套筒仪器一件、琴桌一张。钦此。于十月二十一日做得合牌小床样一件，内藏套床二张、抽屉二个，抽长套筒仪器轴托板样一件、合牌琴桌小样一件，员外海望呈览。奉旨：合牌小床样放大样，边腿用花梨木做，牙子用紫檀木做，踢脚板用柏木做；琴桌用紫檀木做，抽长套筒仪器轴托板样下座放小些，筒子座子俱烧珐琅，抽长柜子并托板俱用紫檀木做。钦此。

②雍正三年九月三十日，员外郎海望奉旨：着做见方八寸、高三尺书格一件，尔先做样呈览。钦此。于十月十五日做得书格样一件，见方八寸、高三尺，员外郎海望呈览。奉旨：照样做一件，其柱子边框用紫檀木做，牙子用象牙做。钦此。于十月二十九日做得紫檀木四面镶象牙牙子书格一架，员外郎海望呈进讫。奉旨：照此书格尺寸一样再做一架，比此样尺寸放大些亦做一件。钦此。于四年二月十四日做得紫檀木四面镶象牙牙子书格一架，员外郎海望呈进讫。于五月二十三日做得紫檀木四面镶象牙牙子书格一架，员外郎海望呈进讫。

③雍正六年五月二十七日，据圆明园来帖，内称：四月十三日郎中海望奉旨：着将折叠米家围屏戏台做一份，前面不必用柱子，单要踢脚栏杆，其栏杆屏或用紫檀木，或用花梨木镶锦，托泥用楠木做，不必做整的。每面两三节做亦可。

我们从上面三则例子可以看出雍正、海望对于材料的使用、颜色搭配与对比，可谓“巧”与“妙”，这种冷暖关照、画龙点睛的例子还有不少。如紫檀与楠木、豆瓣楠木，紫檀木边框花梨木宝座、乌木边嵌檀香木香几。

4、玻璃的使用 

雍正十三年的家具在材料使用上还有一个最大特点，即木材与玻璃大量而普遍的结合：

楠木边玻璃镜（配楠木架）

楠木边摆锡玻璃吊屏（包括竖吊屏、横吊屏）

楠木边双圆玻璃窗

楠木边座玻璃镜插屏

乌木边楠木架玻璃镜

半出腿楠木架玻璃镜

楠木边座雕夔龙整腿玻璃镜

洋漆架玻璃插屏镜

花梨木边玻璃插屏

花梨木架洋金边玻璃插屏

紫檀木边玻璃插屏

紫檀木西洋花玻璃镜镜支

紫檀木架四面玻璃镜

雕刻番花紫檀木玻璃镜插屏

紫檀木边座玻璃小插屏（背后贴画）

紫檀木玻璃吊镜

玻璃镜嵌汉玉紫檀木镜支

玻璃镜面内衬花蓝花卉画镶银母紫檀木桌（郎士宁画）

紫檀木独梃座玻璃轩辕镜帽架

紫檀木边玻璃高桌

紫檀木镶玻璃心柜

紫檀木玻璃面内衬郎士宁画片安活轮子四套寿意吊屏

背面挂玻璃镜紫檀木西洋柜楠木一封书式座

紫檀木镶玻璃门西洋柜子配紫檀木西洋座子

紫檀木镶玻璃笔筒

紫檀木边衬色玻璃笔筒

紫檀木边嵌拱花玻璃八角笔筒

紫檀木嵌玻璃匣

玻璃面镜紫檀木圆盒

紫檀木镜面西洋美人紫檀木边吊屏

紫檀木镶玻璃堆福禄寿山水插屏

紫檀木松柏鹤鹿同春玻璃插屏

以上仅仅摘录了使用玻璃所制成家具的一部分资料，但同样可以观照到清式家具或乾隆时期家具清晰的轮廓，故带玻璃的家具准确年代的判断是十分困难的，而我们不能一看到这些家具便断定为清晚期、甚至民国，看来这也有违历史的真实。玻璃在中国使用的历史十分悠久，即使到了雍正时期也是十分珍贵的稀罕物。雍正有关玻璃的使用、储存与保存均有许多繁琐、仔细而有趣的批文，在此也不一一列举。我们可以肯定地判断：雍正时期带玻璃的家具很大部分充斥于圆明园，这与其建筑的形式与内容是符合的，而其直接作用则是加快催生了清式家具的产生与发展，也是终结明式家具的杀手锏。带玻璃的家具产生的历史也有可能更早，但在雍正时期应该处于上升期，以至后来的清朝、民国达到泛滥的地步，至今的现代家具也少不了玻璃，如衣柜的柜心板用玻璃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