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合家具古今谈

一说到家具的组合，许多人的思绪就会回到上个世纪下半叶，眼前自然浮现出风靡世界的欧洲板式家具影子来。以组合为特色的板式家具之所以勃然兴起形成潮流，主因离不开此前德国包豪斯（Bauhaus）学派变革建筑与家具设计理念、创立全新国际风格的长时间探索。包豪斯学派倡导流动的建筑空间，使得突破传统束缚的标准化板式家具在去除装饰细节、强化使用功能的同时，几乎衍生为室内建筑灵活的构件，迎合了二战以后世人普遍寻求平实与清新的需要。

欧洲板式组合家具的成熟例子是F.A.N.egozi家具厂于1984年在意大利佩沙罗家具展销会上推出的多用组合柜。此作品采用装饰纸复面的刨花板制作，由六个系列化的L形箱框主组件和其它板式门、屉、隔、底等配组件以圆棒榫、金属连接件结合而成，可以根据室内空间条件任意摆布，组合搭配出各种形式的家具，甚至包含了桌椅的功能，显现出家具设计师构思的智慧。

不过，就组合这一家具的构成形式而言，首创的桂冠却未必能戴到包豪斯学派的家具设计师头上。我国早在宋代就有名为《燕几图》的组合家具之创意问世，并于明代完善成为变幻多端的七巧桌。明清两代的经典家具中，组合的程式屡见不鲜，诸如架几连接、拆装方便的大条案，合为满月、分即半桌的拼圆台，以及上下叠起、横展联璧的顶箱柜等等，般般皆是家具组合构成的楷模。至于讲家具怎样发挥室内建筑灵活构件的作用，则源头还可以推溯得更远：我国先秦时期就已经出现的所谓“后版”，也就是秦汉以后广为使用的屏风，实在就是陈设家具巧妙分隔外堂内室的滥觞。

值得一书的典型便是1983年从广州象岗西汉南越王墓出土的漆木大屏风。此件宝贝五扇折叠，展开可呈凹字形摆放，高度超过180cm，通宽达到300cm。观其双面彩绘卷云纹，顶端饰有祥兽瑞鸟雕刻，着地承以铜铸龙蛇托脚，作为我国现存年代最早的实物屏风，制作之精美实在出乎人意料。然而最令人倾倒的还是这五扇组合屏风匠心独运的巧构：屏风正中最宽的那扇，居然剖挖出一对门扉来，关合之时缤纷画卷天衣无缝，打开以后竟是进出内外的通道。如此随机分割室内空间，古人家具设计手法之神奇更加出乎人意料。

平心而论，“古已有之”只是古人的荣耀，唯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方显出后人传承而又发展的本事。上海自清末开埠以后，在百年中西文化大交融中逐步发展形成的海派红木家具，以卓然不群的新姿迎合新兴商业都市的现代化生活，陆续涌现出一批又一批的传统工艺与摩登功能完美结合的新作，其中不少便是组合构成的范例。实例足以举出很多：和合片子床可分可合，拼面大餐台可放可收，翻板啤酒柜功能多变，系列衣物箱层层相套，圆形咖啡桌藏凳不露……就在组合板式家具流行中国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上海一家前身为蒋荣兴老字号的国营红木家具厂曾经组织力量挖掘整理传统家具的组合构成程式，并且结合海派居室文化进行借鉴创新，于是又一批充满东方神韵和时代特色的新海派组合式红木家具应运而生。新品中的佼佼者，当数如图所示由资深设计师冯涛创作的组合博古架，即后来广为流行时俗称的“过桥架”。

这件前后都有点缀性雕饰的组合博古架总高达到230cm，由可以单独陈设的左右架身和顶架三部件组成。通体以长长短短的“芝麻梗”直线弹跳而起，均衡勾勒出虚实相生的空格与屉门，到顶部归结为正大对称的方夔。细看左右两个架身，其实各有笔直的后背与互为参差的前胸。当其相抱契合之时，宽度与顶架一致，造型显得峻方而挺秀。当其背背紧靠之时，宽度略超顶架，外轮廓又变得曲折多姿。若问“过桥架”之得名，乃是因它除了摆设博古文玩，另有处理室内空间的妙用：无论合抱式或背对式，左右两架都可以分手相离让出空道，而教顶架在左右架上端搭桥形成门洞。更妙的是门洞的宽度还能根据室内空间条件任意调节，直到临近顶架的宽度。如果把它贴在一堵粉壁前，它就是一幅百宝纷呈的壁塑。如果把它隔到雅室的中间，它就是一堂隔而不断的花罩。有它的陪伴，居室将平添多少诗情与画意。这件组合博古架问世以后，先是海外畅销，继而各地仿效，至今仍被奉为样板，不能不说是当代新海派艺术家具的成功。

在这家居文化越来越讲究艺术品位的今天，回头再把欧洲板式组合家具与东方风格的红木组合家具作比较，颇能引发有益的思索。前者近于唯功能主义，所以已经淡出人们的视野。独有后者兼顾陈设的审美，所以“桃花依旧笑春风”，似要证明艺术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