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时期家具的基本特征及发展过程（四）

二、“照着做”与“接着做”

哲学家冯友兰先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新理学》中提出，中国哲学有两种讲法：“照着说”与“接着说”。“照着说”，即原汁原味的中国哲学，也包括宋明理学；而“接着说”，则是在尊重中国哲学的基础上，引入西方哲学、西方思想重新认识中国哲学，使其有所发展、有所创新。

16-18世纪的中国，西风东渐。西方的传教士在中国的各个层面已有很大的影响，如天文历法、数学、水利、绘画诸方面。西方的科学仪器特别是钟表等奇器，康熙、雍正、乾隆均十分痴迷，尤其雍正对于西方的钟表几乎均配以紫檀或楠木的架、底座、盘子、盒子等。这也是中西合璧的一个例子。圆明园有一部分建筑就是由西方传教士参与设计的，而陈设其中的家具也配合其建筑风格而置。但圆明园的主体风格还是中国的、传统的。雍正时期的家具在“照着做”与“接着做”之间交叉进行，虽然其主要风格仍保持优秀的明式，但已有走向明式家具的反方向的迹象，即在“接着做”方面出了问题，直接导致清式家具的产生。

1、“照着做”

雍正骨子里还是讲究“雅”，追求“式样”的极致，也即“内庭恭造式样”。雍正五年闰三月初三日据圆明园来帖，内称，郎中海望奉上谕：朕从前着做过的活计等项，尔等都该存留式样。若不存留式样，恐其日后再做便不得其原样。朕看从前造办处所造的活计好的虽少，还是内庭恭造式样。近年来虽甚巧妙，大有外造之气。尔等再做时，不要失其内庭恭造之式。钦此。

为了保护“内庭恭造式样”，雍正于雍正三年六月初二日有极其严厉的批示：“抢风帽架只允许里边做，不可传与外人知道。如有照此样式改换做出，倘被拿获，朕必稽查缘由，从重治罪。钦此。”这些批示也是“照着做”，保持“内庭恭造式样”的必要措施。

（1）楠木书格

楠木书格式样是标准的“明式”，其样式成为反复被“照着做”的标本。

①雍正六年七月初五日，副总管太监苏培盛传旨：乾清宫东暖阁楼上着做楠木边书格六架，要安得五百二十套书；每架屉上随纱帘一件，其帘照西暖阁内书架上纱帘一样做。钦此。（员外郎唐英随量得书格每架通高八尺四寸、宽五尺六寸五分、进深一尺六寸，每架书格做四屉，每屉高一尺七寸六分。记此。于七月二十日，据圆明园来帖，内称：太监王玉来说，付总管太监苏培盛传旨：摆书书格着用楠木做。钦此。于十一月初三日，照尺寸做得楠木书格六架，俱随纱帘，郎中海望持进，安在乾清宫东暖阁楼上讫。）

②雍正九年十二月初九日，宫殿监督领侍陈福、副侍李英、刘玉、苏培盛等同传旨：着照乾清宫东暖阁楼上陈设的楠木书格样式，做楠木书格六件。钦此。（于十二月二十五日，做得楠木书格六架，司库常保持进交总管李英、刘玉收讫。）

雍正九年十二月十六日，司库常保来说，宫殿监副侍苏培盛传：照本月初九日奉旨着照楠木书格样式再做二个，添旁板、背后添做蓝布面月白杭细里帘二架。记此。（于十二月二十一日，做得楠木书格二个随月白杭细帘，司库常保持进交总管苏培盛讫。）

（2）花梨木竖柜

①雍正二年十一月初五日，总管太监张起麟交花梨木竖柜一对、顶柜一对，传旨：着粘补收拾好赏怡亲王。钦此。（于十一月二十八日收拾粘补得花梨木竖柜一对、顶柜一对，催总马尔汉送至怡亲王府交收。）

②雍正七年十月二十九日，郎中海望奉旨：着做花梨木竖柜二对，中层安二层抽屉、上层安一层抽屉、中层安隔断板一层，画样呈览过再做。钦此。（于十一月初五日，画得花梨木竖柜样一张，郎中海望呈览，奉旨：中层抽屉落矮些，上层添一屉板，照样做三对。钦此。于十二月初九日，做得花梨木竖柜三对，各高五尺九寸六分、宽三尺六寸、深一尺六寸八分，俱锭白铜饰件、白铜锁钥匙、里糊杭细。本日，郎中海望奏称，花梨木竖柜三对做完，请旨交与何处等语，奉旨：做完交给刘希文呈览。钦此。于十二月初四日，将做得竖柜三对并尺寸帖一件，交首领太监萨木哈持进交太监刘希文讫。）

赏赐给怡亲王的花梨木竖柜，从档案描述方面来看，应为前朝之物；而雍正七年新造竖柜，也不会脱离前朝之物太远，且抽屉用之于家具在明末便已时兴。故竖柜也是标准的“明式”之一，也是“照着做”的样式之一。

（3）一封书

何谓一封书式？王世襄先生认为是“方角柜形式之一。无顶箱，外形有如一套线装书。”胡德生先生认为应为无束腰、无牙子的家具如四面平。“一封书式”在明式家具里比较常见，雍正时期的家具里就有一封书式炕桌、床、底座等。例如：

①雍正四年八月二十三日，据圆明园来帖，内称：郎中海望奉旨：着照如意馆内陈设的一封书炕桌样式尺寸，做高丽木边紫檀木心炕桌几张，再比此尺寸收小些炕桌亦做几张。钦此。（于五年四月二十九日，做得高丽木边紫檀木心一封书式炕桌大小四张，怡亲王呈进讫。）

②雍正四年九月二十三日，郎中海望奉旨：着照如意馆内陈设高丽木边紫檀木心长方一封书炕桌，长二尺五寸、宽一尺五寸三分、高一尺做几张，比此桌尺寸收小些亦做几张。钦此。（于五年四月二十八日，照样做得高丽木边紫檀木心长方一封书炕桌大小四张，怡亲王呈进讫。）

我们从原始档案中可以找到一封书式楠木床、楠木一封书式桌、花梨木一封书式桌、高丽木边紫檀木心一封书炕桌、高丽木边紫檀木心长方一封书炕桌、一封书式楠木图塞尔根桌、花梨木一封书式小床、西洋柜楠木一封书式底座。王世襄先生的观点侧重于“一封书式”经典家具，也描述了“一封书式”的具体形状，而胡德生先生的观点则简明扼要、概括性强。故一封书式家具品种多样，而表现形式则只有一种，即“一封书”。从“一封书式”的反复出现，从一个方面印证明“照着做”的延续。

（4）“做素净些”、“往秀气里收拾”

在雍正有关家具的批示里有大量的“往秀气里收拾”、“做素净些”、“做文雅”、“款式俱蠢”之语，从这些批语中还是有不少“照着做”的影子。例如：

①雍正元年七月十七日，奏事太监贾进禄、刘玉传：做花梨木桌一张（长三尺、宽一尺四寸、高二尺一寸五分），做素净些。记此。（于八月十二日照尺寸做得花梨桌一张，总管太监张起麟交太监刘玉讫。）

②雍正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总管太监张起麟交周青绿亚夫方鼎一座（嵌玉凤顶紫檀木盖座）、嵌玉花顶紫檀木盖一件，奉旨：将此紫檀木盖上玉花顶子取下来，换在方鼎盖上；将方鼎盖上玉凤顶子取下来，安在此紫檀木盖上；方鼎上的原木盖不可换，将座子往秀气里收拾，糊的锦去了。钦此。（于二年正月十七日，周绿亚夫方鼎一座、嵌玉凤顶紫檀木盖座、嵌玉花顶紫檀木盖一件俱换做收拾完，总管太监张起麟呈进。）